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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燕归来
我立在路边,借着夕阳的光久久地望着屋角边残破的燕巢。光影交错下，燕巢转瞬而成了墨色的鬼脸，惊恐地叫嚣。
不见燕归。
人和燕，是多少年亲密的近邻，如今终是到了这地步了么?昔日"帘卷燕子穿人去"的和谐景色在钢筋水泥的要胁下也裂成碎片了吗?
以前在家边这一片是有很多燕子的,我是与燕子同长的孩子。每年"杏花吹满头”的时疾，燕子就会回来，我那时爱极了它们。燕就像我一年一会的远亲，当它们栖于晃晃悠悠的电线上时，我便会搬着藤椅，坐在下面看。在蓝得一点渣子也没有的天空下，趁着墨色的身形，它们放声畅谈，灵动地像一组活泛的油画。它们常常任由浮动的风带起羽翼，自己凌风而起，破开一道细长的墨痕。偶尔也有几只扎堆而鸣，前后翻转围绕，炸开一瞬瞬重勾淡描的影花，在巢外扑棱着翅羽悬空育雏。我无论有多少烦心的事，多少难诉的愁，都在这几声清啼里化为乌有。
我永远都记得前年燕儿来家时心情的激动。那前后的几年，燕都很少再来，不知是愈多的鸣笛惊扰了它们安稳的清梦，抑或是心有他乡。总之，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与它们打照面了。初三繁重的学业也极少有闲暇分与我去思索燕儿的踪迹。所以那天在老家屋檐底下见到燕子盘旋时我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是燕子!燕子来我们家了!”爷爷闻声而来，托了托镜架细瞧：“呦，怕是要筑巢啊。”我当时背着沉重的书包，立在院门口,明明是多不情愿的早晨，我却觉得自己已展翅欲飞。阳光追随着翻飞的燕影，成了我此生都难忘的画面。
可惜的是，它们终究另择了他处，而我，也再未见过它们。
难得的一次周末回家时的匆匆一瞥，也只看见它们久久地在一处崭新的屋檐底下徘徊，飞进又飞出，慌乱得似那失了故土的游子。那户人家前不久刚清理了燕巢，还刷了新漆，将燕子同他们几年的情谊一并斩断。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萧败之景, 心不免有戚戚之感。这是这一片燕子光顾最多的地方了，如今也要成追忆了。不远处几个大妈闲碎的言语被风吹入耳畔：“燕子巢都被人打碎了啊…… ”“要我说，尽早清干净，那半破不破地搁那碍眼。”敛下眼，忽而想起杜牧的《村舍燕》：“汉宫一百四十五，多下珠帘锁闭窗。何处营巢夏将半，茅檐烟里语双双。”
古时的燕子仍有村野可去、而今时的燕儿只能在冷酷的门窗外徘徊。那轻敏的身影林林总总，像是春日的场梦影。
“人拒绝燕子认亲的同时，也囚禁了自己。”抬头看向天空的一角，我深吸着冬日的寒凉，心中却难免彷徨：寒冬去后，何日燕能归来?流传几千年的燕事，真要与人烟隔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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