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笨得出奇,常常有人遗憾地告诉母亲,这孩子只怕是有什么智力障碍,趁早医一医或许还来得及。有些远见的干脆劝母亲去申请再生一个。大家都对我畏而远之,好像生怕传染了傻气似的,逃远了不算还要背过头斜斜地睨着这边,指指点点,——我常常为此愤愤不平。
但长大了点的我慢慢地不得不习惯了这些事,虽然心里冤枉得很——我只是不太讲话罢了。
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我像一个精灵浮游在这个世界之外,似乎没有人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也苦于无法与别人沟通,常常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当一个人无法与人沟通,那他就是死了。于是我求助于母亲,她不忍心说我有智力障碍,只委婉地讲了一个故事:“在世界上最大最深的海里有一座岛,岛上囚禁着一个女孩,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无缘无故地关在那里,她很想逃出这座岛,但她是那么弱小,没有力气伐木为船,她只有拼命去摇岛上那唯一的一棵树,用摇下来的椰子作信笺,然后掷到海里去,等海那边的人拾到信来救她逃出去。椰子树每天只结一个椰子,女孩每天只能寄出一封信,然后只有等待。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仙女飞到了岛上,说她收到了海浪带去的信,然后把女孩带去了天堂。女孩在那儿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我真的很相信这个故事,很向往那幸福的天堂。但我的家乡没有海,我于是坚持到几里外的一条小山溪去投递我的信件。盼着有一天,能有个仙女将我救出这个世界。天天如此,长此不懈。父亲是学生物的,于是好容易采回来的一些树叶标本都成了我难得的信笺。
小溪的水是那样的清,只可惜没有鱼儿。每天我都郑重地将我的信轻轻地放到水里,目送它随着跳跃的山溪一蹦一跳地远去,然后双手合实十举在胸前,耐心地等待着仙女,等着她拾到我的信,看完了,再飞到这儿来将我带到天堂去!我幸福地想着,——。而且我的信没有椰子壳作信封,就一片树叶,多么抢眼,她一定会看到的,我虔诚地跪在溪边等着,渴望着有那么一天,有人,带着我逃出这孤岛……
虽然每次都一无所获,但这样一等就是一个春天。
夏季,这条山溪干涸了。我伤心,可是没有绝望!
第二年春天的一天我又来了,却没有了当初那份激动和渴望,冷眼随那山溪从眼前流过,也许,就连天堂也抛弃我了;也许,就连仙女姐姐看到我,都觉得恶心……想着,想着,突然,我的眼前一亮,那不是吗?只见上游不远处有一个黑点疾速飞流而来,是的,一片叶子,不,是一封“信”,难道仙女姐姐回信给我?我兴奋地跳了起来,追逐着那封“信”,一口气追了几十米才跳下水去将它给捞了起来。捧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这是一张金黄色的“信纸”,上面零星地散落些黑色的“蝌蚪文字”,真美!我感叹着,轻轻拈起叶子上那似乎吓坏了的小青虫,它蜷缩着身子装死,你是仙女姐姐派来的吗?我悄悄地问……
回到家,父亲告诉我那不是一条普通的虫,它会吐丝,会织茧,会变成蝴蝶!
我似乎并不关心那是否将会变成蝴蝶,只将它轻轻地放在桌上,却精心地保存着那片叶子,这是天堂的来信,它告诉我天堂并没有遗弃我……
几个月过去了,那张金黄的“信纸”并没有枯萎,而且,正如父亲所说的,小虫真的变成了蝴蝶,飞走了,还把一颗白色的茧留在了我的书桌上……
另外,仿佛一下子,大家皆忘了我曾是多么的拙劣愚笨,身边也突然变出了许多朋友,我想,我应是逃出那孤岛了。
如今,学习累了,我总会看一看那躺在书桌上的茧子,总是会想,这便是我的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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