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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摇情满乌樟
约莫十多年前，我从乡下的老家来到了星城。摩托驰过了十多公里的光影，我走过了十几载日夜的光景。
我暂住在外婆的老屋里。不同于如今的高楼耸立，那时若在老屋的附近放眼望去，甚至可以看见湘江。不似西苑，人工池塘，仙山相映，富贵堂皇；不似京都，中轴对称，庙宇宫殿，气势雄浑；不似秦淮，烟笼寒水，商贾云集，歌舞升平。较之于流光溢彩、庄重威严、灯红酒绿，我更喜欢村坊的宁静偏僻，含蓄低调和那满园的香樟。
村落里有许多乌樟。那些樟树大多是祖辈留下的，个儿挺拔，一人甚至合抱不来。每到槐序之时，樟树下便坐满了人，大多是小孩。阳光艰难地穿过树叶间密密的缝隙，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光圈。如此简单的地方，竟是一代代村民最甜蜜的回忆处。但我最难忘的还是外婆在月下坐在樟树底下，坐在发出“吱吱”声响的老式木椅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拿着凉薯喂我的模样与光景，还有她口中哼着童谣：“月亮粑粑，里面坐个嗲嗲……”无数次，老樟的清香抚着我在外婆的膝头入睡，然后又在清晨将我轻轻唤醒。
走出老屋，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是“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不，“当代诗匠，又精禅理”的王摩诘不识得这里，这里比他的写的渭川田家都美上千百倍。我问母亲，这是哪，母亲说，这是老屋。我问母亲，这是哪，母亲说，这是长沙。
时间犹如一位独坐一隅的老者，发如雪，须如蔓，眼如泉。他一动不动，只是静看“月窥窗牖如颜色，风战帘帷若笑言”。十多载日夜的光景，长沙城啊，你我都在无声改变。
如今的我，曾在流水淙淙的湘江，探寻“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的清新与雅致；曾在果树飘香的百果园，探寻“紫茄纷烂熳，绿芋郁参差”的满足与喜悦；曾在古韵悠悠的岳麓书院，探寻“烟气笼青阁，流文荡画桥”的朦胧与雅淡……但我一直都未被真正触动。
直到一个夏日，我在小区楼下陪外婆散步，坐在了长椅上休息。外婆还是手摇着那把老蒲扇，嘴里哼着戏曲，闭目养神。我觉着无趣，便抬眼望天，只瞧见一樟树的叶丛中，隐约透着月的轮廓，至此才发现我早已被樟树的清香包围，无法挣开。思绪转眼回到那个老屋的夏夜，对比着这一切，发现玄兔的光依旧柔和，不减清辉；夏日蝉鸣依然悦耳；外婆还是如此健朗……一切的一切，好像并无变化。而我却不觉得，我在脑中不停地翻找，可那个不同的家伙却如同少了一个维度的坐标，我只知道它的存在，却对其位置一无所知。“嘉，你知不知道你小时侯最爱在哪玩吗？”外婆突然止住口里的曲调，“记得啊，不就是老屋的樟树下吗……”话还未说完，我便匆匆结束，我脑海里的那个东西突然在无意间找到了——香樟树！
香樟树？有何不同了？唔……现在的香樟……似乎更清幽，更宁静了。我开始回忆起它，然而老屋的樟树所牵出的，不过是田垄的模样，农民劳作的艰苦以及夏日的炎热。但如今我眼前的树，则是更挺拔，更美好了。它所带来的是高楼的林立，市民生活的安逸以及空调的清凉。而且，在园丁的照料下，这株樟树的身子更加高大，香气愈发浓郁。
仿佛老屋的香樟是黑白底片，而此时的乌樟则是彩色照片。我永久的爱上了这彩照中的香樟，也爱这两个时代的对比。彩照中的乌樟似乎传出了更多的信息及更多的思考。我愿这彩照用不褪色。
外婆起身上楼，我赶忙跟上，回首似乎在落下的玉盘，乌樟摇摇枝头，与我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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