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镌刻岁月漫长
昏黄暮色里，一位老人用刻刀镌刻岁月……
那是一个黄昏，回家途中，偶然瞥见一家古朴的小店。两边靠墙立着木制的橱架，上面摆满精致的皮偶，橱架深处坐着一位老者，微微弓着背，低头雕着皮偶。
老人的脸上沟壑纵横，仿佛岁月刻下的痕迹。他一手握着皮偶，一手持着刻刀。那刀有着棕红色的木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木柄被磨得温润光滑，甚至微微泛着油光。随着他指尖轻勾慢挑，皮偶眉目渐渐清晰，已大致可见是一个古装的年轻女子。老人不时推一下半搭在鼻梁上的眼镜，将皮偶凑近来端详片刻，那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再接着全神贯注地下刀。夕阳斜斜地从天井洒下来，为他镀上了一道金边，显得庄重而静美。
“老爷爷，您刻的是谁啊？”老人这才发现店中来了人，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这呀，是王宝钏。”“王宝钏？”这名字于我颇觉陌生。“她是戏文《薛平贵征西》里的角色，是个好女子。”问他雕好一个需要多长时间，老人往后一仰，靠坐在木椅上：“多久？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我缠着追问，他眯起眼悠悠地说，初当学徒时，需“足足六个时辰”，出师时，只要“两个时辰”，现在“眼花了，又要四个时辰喽”。
我不解：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雕呢？老人拿起皮偶轻轻摩挲：“那你觉得她好看吗？”我看看皮偶宛然灵动的柳叶眉、樱桃嘴，点点头。老人唇角轻轻勾起，神情无限温柔：“当年，有个戏班经过我们村，唱的就是这出《薛平贵征西》，那王宝钏可俊啦！戏班走后，只有村头的皮偶匠能雕出王宝钏的模样，我就缠着他拜师，学下了这门手艺。一晃几十个年头过去，我老喽，可这王宝钏，她还是那么俊……”
夕阳依依沉入天际，老人亮起灯，转头问我：“孩子，这里有个快做好的，只用雕几绺发丝，你要不要来试试？很简单的。”我心中微动，看见他满眼的期盼，不知为何反倒退缩了，嗫嚅道：“不了，我手很笨……”老人浑浊的眼珠似乎更灰暗了一些。顿了顿，他干咳一声，笑道：“那我送你一个玩吧！”他在橱柜最上一格拿下一只塞到我手里，像是怕我拒绝，连声说：“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我迷迷瞪瞪出了门。回头看时，天已全黑了，站在门口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只剩一团模糊的影子。走到路灯下，才发现攥在手中的是个状元郎。只见这状元身着红袍，头顶簪缨冠，腰系玉带，左手执书卷，右手持彩笔，顾盼神飞，俊雅不凡。
我想起老人失望落寞的眼神，不盈一握的小小皮偶却似千斤重。或许是怕自己没有一坐几个时辰精雕细琢的耐性，又或是怕担负不起那眼中的期盼，我终是没有接过那把小小的刻刀。而老人只因忘不了那戏台上的惊鸿一瞥，就镌刻了如斯岁月漫长。从此后，还会有几人记得曾有个俊俏的好女子名唤王宝钏呢？
数月后再去寻访，却见店门紧锁，上书四字：“门面转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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