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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灯光下的身影
我对外婆的感情是错综复杂又难以言说的。
我的童年几乎都是与外婆一起度过的。外婆是事无巨细、精力旺盛的“管家婆”。
外婆很偏心。小时候零食五毛钱一包，还装有各种各样的小礼品，我竟摸到了一张两元的奖券。我拿着奖券欢呼雀跃，而妹妹却在一旁噘嘴不语。外婆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奖券，塞给妹妹。外婆明目张胆耍的花招，哄得妹妹得意扬扬。而我气得掉眼泪，将头闷在被子里，外婆只隔着被子，轻轻摸我的头，细语：让着点妹妹。
外婆很凶，还吹毛求疵。一会唠叨我驼背，一会又啰嗦我拿笔姿势不对。我放学贪玩，撒谎说老师拖堂，被她识破了会训我；吃饭不顾他人只挑自己喜欢的吃，会训我；出门见了小区里爷爷奶奶，不客客气气打招呼，也会训我。总之，外婆就像一个警铃，我稍不留心，就“滴滴滴滴”响个不停。
在这漫长岁月里，我怕过她，讨厌过她，甚至嫌弃过她。慢慢长大，我才渐渐明白外婆的好。
外婆生活节俭，买东西老跟人讨价还价，但我喜欢的书，她总是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我爱吃的水果，不管多贵，只要去她家就能吃到。
晚上，外婆哪怕自己哈欠连天，眼皮子打架时也努力睁大双眼等我先入睡。因为我浅眠，她怕自己那忽轻忽重的呼吸声影响到我。
今年春节前夕，去外婆家吃饭，恍惚中，第一次感觉到，外婆老了。她做家务时，不像以前一样干净利落了；看东西也不如以前清晰了。她炖汤时，一定是味觉慢慢钝化了，所以有些咸；她擦桌子时，一定是手使不上力了，所以擦完仍有油渍。
吃完饭，我打车回家，外婆一定要跟着我。我拿着手机与朋友聊着天，再回头，发现外婆离我已有一段距离。我停下脚步，望着她，发现她走路竟有些吃力。她一边皱着眉，一边看向我，说：“前几年膝盖落了毛病哩！”狭窄的路口难打到车，我挥挥手让她回去，免得膝盖再受凉。她点点头，但仍站在原地，看着我。
那个老人就这样，站在风中、路口上、岁月里，好像站成了她的一辈子。
走了一会，回头一看，昏黄的灯光掩映着她的身影，忽明忽暗。一时间，我竟不确定是我视线中的她离我渐行渐远了，还是她视线里的我离她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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